Sunday, October 05, 2008

棺材本全沒了

As read on mingpaonews.com at 10/5/08:

【明報專訊】趙伯是買了雷曼兄弟迷你債券的其中一個投資者。他向我們出示銀行文件的副本,「正本鎖在保險箱裏啊,沒關係吧?」副本面頁用原子筆寫覑兩個名字﹕ 趙喜春和張美鳳,字很秀麗,但不是他們的。翻開內頁,文件簽字彎來勾去像孩子學寫字,除了勉強寫出自己的名字外,他們不能認字。

趙喜春今年 七十二歲,跟我爸一樣,真實年齡比身分證上報的小,我爸說,那時人們都以為這樣可以早點退休。趙喜春跟張美鳳在一起已經五十多年了,有五女一子。二十二 歲,他一個人由潮州來香港打工。六年後回鄉省親,應父親要求往相親。那時他在酒樓點心部工作,月賺六十元,住木屋,只有一個破ʒ。女家開出一個條件﹕必須 三日之內將通行證弄到手。他到一個又一個政府機關去申請,竟又成事,在回港的半路上,他們成了親。那時由潮州乘車回港,要三天兩夜。

一年之 後,他們有了第一個女兒。那時候鄉下好窮,他們回鄉帶的物資男女家一家一份,試過因為分的問題吵過嘴外,再沒有吵過架。婚後趙喜春最初在街邊擺攤,後來跟 人合伙開大排檔,月賺幾百塊全交張美鳳管家,每日拿回一天用的七毫子買煙四毫子搭車。試過一次一個月裏打了五、六個風,大排檔被吹走,後來廣東信託銀行又 突告擠提倒閉,一整個長沙灣的工廠都倒了,幾個月後的端午節,大排檔都倒了,工人的糧都無法出,一家人搬到荃灣住石屋。那年妻子懷覑第五個女兒,他三十一歲。

生 意失敗之後四年,他替人打工。秀茂坪要起公屋了,他到地盤附近擺街邊檔炒№賣,屋鸷起好後他投標屋鸷大排檔,他們一家人也搬進了這個公屋鸷。一直到屋鸷拆 卸,他才退休。趙喜春眼中,張美鳳是個很稱職的家庭主婦,在家車衣造膠花幫補家計,湊大幾個仔女和幾個孫,知慳識儉,麻將都不打。

一生人慳 慳儉儉,兩夫婦積存五十幾萬,預作兩老的棺材本。那家銀行,自從搬入秀茂坪就幫襯,已經三、四十年了,勞工保險,傢俬火險,都跟他們買。從前的浙江銀行, 今日的中國銀行。那天,他去銀行做定期續期,那位姓廖的小姐跑出來請他進房坐,教他買迷你債券,話老人家買好,半年收一次息,五年後拿回本金,老人家一味 說是棺材本一定要無危險,姓廖的說無危險無危險。於是他打電話,叫張美鳳帶同她的三萬元私房錢來到銀行,按覑廖小姐的指示,瞞覑子女,在看不明白的文件 上,簽下了名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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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伯在兒子的協助下,出席過民主黨金管局的大會,還有城市論壇,攝影師都認得 他。訪問那天趙伯說,如果不是約了我們,他又要跑去銀行吵了。早一天他一個人在家,想覑想覑,心情就壞起來,就又跑去理論。「銀行那邊叫我不要吵,說我影 響他們的生意呢。我說你們騙了我錢呀,那要我怎樣?」

趙伯人很憨厚和善,拍攝和訪問很努力的想要配合我們,希望也為大家出分力。事發後太太 很惱他,不瞅不睬。他有心臟病,說自己拼死了也算了,卻很在意勸太太要放開﹕「這麼多年那麼艱苦都捱過去啦」。不過,他知道這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打擊,「後 生的話我還可以再打拼,現在我老了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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攝影師說覺得「迷債」這個傳媒起的term很有語境。美國議會昨日終於通過七千億救市方案,或且暫時可以遏止銀行倒閉潮。保羅紐曼死了,又有人說是「一個時代的終結」。眼前,是一個時代的「迷債」,等待清算。

黎佩芬 sunday@mingpao.com

攝影﹕余俊亮

創意總監﹕黃照達

封面人物﹕趙伯